编者按：民营银行不是新提法，对于民营银行的全民化关注开始于2000年，此后民营银行的发展可谓经历多重波折。去年9月份，国务院、央行、银监会表态，鼓励尝试由民间资本发起设立自担风险的民营银行，民营银行的步伐提速；今年4月三家民营银行相继开业；5月存款保险条例正式实施……民营银行已正式上路，而这条闯新与成长的路上却也充斥了几多烦恼。如果说2014年是民营银行的破冰之年，那么到了2015年，在总理的“成熟一家，批准一家，不设限额”的“硬承诺”之下，可谓是对民营银行给够了“底气”。民营银行之所以引发关注，原因在于社会上对民营银行寄予很高期望：希望借助民营银行这一创新，解决民营企业融资困境，扶持中小企业发展。同时也在于，传统银行业是国有资本占据主导地位的行业，引入民间资本，意味着银行业可能发生结构性的变化。随着利率市场化改革等金融领域的改革逐步深入，设立民营银行将有利于打破大型银行对市场的垄断，提高资金的使用效率，倒逼国有银行和商业银行进行产品改革，更好满足中小企业和农村地区的发展需求。

民营银行的前景是否光明？

■　高峰

    进入2015年，民营银行终于逐渐撩开了它神秘的面纱，让外界期待已久的民营银行的发展速度却让人颇为失望。

远程开户成死穴

  今年1月4日前海微众银行完成了第一笔贷款业务，宣告我国第一家民营银行正式进入了实际运作阶段。

  一个多月后，微众银行与华夏银行签署战略合作协议，根据协议，两家银行将在资源共享、小微贷款、信用卡、理财、同业业务、生态圈业务等多个领域开展深入的合作。然而又过了两个多月，市场上再没有关于微众银行的其他消息。时至今日，微众银行依然处于试营业状态，仅为银行股东、银行员工办理开户事宜，邀请少量目标客户参与业务体验，市场仍难觅微众银行相关产品和服务。最新消息显示，4月18日，微众银行将正式开门迎客。

  为什么作为第一家成立的民营银行，微众银行的前进步伐如此缓慢呢？其中不可忽视的一个客观原因，是有一个巨大的“隐形”障碍仍摆在这家互联网银行面前，亟待突破，那便是远程开户问题尚未得到解决。根据微众银行的定位，它将不设物理网点，无营业柜台，一切业务均在互联网上完成，因此客户想要在微众银行办理银行账户或其他业务，就必须要进行远程开户。然而，根据目前监管政策，客户开立银行账户等都必须进行面签，这一强制规定一度被认为是网络银行的最大障碍。据了解，微众银行将使用“人脸识别”技术（“刷脸”）代替传统“面签”的身份验证方式。但这种模式能否得到监管层认可呢？

  值得庆幸的是，在积极鼓励金融业改革创新、推动银行业战略转型的背景下，央行下发《关于银行业金融机构远程开立人民币银行账户的指导意见（征求意见稿）》，对银行远程开立账户提出框架性意见。但从意见到最后落地的实施细则，还有一段路要走。对微众银行来说，仍需要“人脸识别”等技术的切实保证和对新监管办法出台的耐心等待。

  按照央行下发的《关于规范银行业金融机构开立个人人民币电子账户的通知（征求意见稿）》，未在银行柜台与个人见面认证开立的电子账户，被界定为弱实名电子账户，可通过远程进行开户，不过只能用于购买该银行发行、合作发行或代销的理财产品，不能转账结算、交易支付和现金收付。

步履不畅为哪般

  3月3日，上海华瑞银行在上海自贸区内低调开业，成为第二家开门迎客的民营银行。

  与腾讯控股的微众银行主打无实体门店的线上金融不同，由均瑶集团、美邦服饰等传统企业牵头组建的华瑞银行依然开设了实体门店。对私业务方面，华瑞银行自贸区营业网点目前只受理一些较为简单的个人开户、存款业务，并没有涉及基金、贵金属等更复杂的理财产品，网银、手机银行、电话银行等相关业务也都没有开通。

  既然除了能办理一张存折，其他银行应该具备的业务都还没有准备好，华瑞银行又为何要匆忙开业呢？

  事实上，由于事先没有大规模宣传，加上除了存折业务之外没有任何业务可以办理，因此华瑞银行试营业以来，基本上可以用门可罗雀来形容。当然，也有专家认为，之所以华瑞银行不愿意大张旗鼓拉存款，和当下正处于存款保险制度正式实施前夜的时间点也有关系。据了解，我国的存款保险制度将于5月1日起正式实施，而在此之前，由于缺乏存款保险制度，民营银行发起人在出资之外还要风险自担。

  同样是在3月，第三家民营银行，温州民商银行也正式开张迎客，3月26日开业当天发放了首笔贷款30万元。但是与上海华瑞银行一样，温州民商银行也只能提供存折的办理。

  在国有大行行长都宣称银行是弱势群体的时代，首批开张的3家民营银行的发展步履并不十分顺畅。除了监管政策和技术层面的重重困扰外，还有一个很重要的问题会束缚住民营银行的发展拳脚，那就是资本充足率。据了解，目前几家已获批的民营银行的资本金都不多。腾讯系的微众银行注册资本30亿元、阿里系的网商银行注册资本40亿元、华瑞银行注册资本35亿元、温州民商银行注册资本则只有20亿元，以8%的资本充足率计算，即使是资本金最高的网商银行最多也只能达到500亿元存款的规模。这样的吸储规模还不到余额宝规模的十分之一，想要撼动传统银行的地位谈何容易？

前车之鉴：外资银行折戟个人业务

  民营银行并不是第一个叫板传统国有银行霸主地位的挑战者，外资银行在前几年就已进入中国，当时被市场誉为“狼来了”。然而几年过去了，许多“狼”却灰溜溜地逃走了，包括新加坡华侨银行、苏格兰皇家银行、德意志银行等在内的多家外资银行都退出了在华个人业务，主攻公司业务。

  网点不足是其退出的主因。个人业务的展开主要依靠网点，但外资银行在中国的营业网点非常少且大多集中在城市CBD中心，远离居民住宅区，很难吸引到大量新增个人客户。而如果要大肆扩张网点，势必又会增加大量的运营成本。所以无论是网点，还是客户数量，外资银行都很难在个人业务方面与中资银行相抗衡。

  如今的民营银行不但同样面临网点少的困境，而且以微众银行为代表的部分民营银行压根就不准备开设网点。在与传统国有银行竞争的过程中，民营银行能否不再重蹈外资银行的覆辙，让我们拭目以待。

    （中国城市经济文化研究会秘书长、中国科学院教授、作家）

三问民营银行

● 什么是民营银行？

  所谓民营银行就是由民间资本控制与经营的银行。其实中国的银行业并不缺乏民间资本，据银监会统计，目前民间资本超过50%的中小银行已经有100多家，农村中小金融机构民间资本占比超90%。农村中小金融机构股本中，民间资本占比超过90%。2013年7月国务院提出“尝试发起设立自担风险的民营银行”后，11月，党的十八届三中全会提出“在加强监管的前提下，允许具备条件的民间资本依法发起设立中小型银行等金融机构”。这一政策提出的背景是利率市场化、促进银行业竞争、解决小微企业融资难等。

● 谁能成立民营银行？

  民营银行的申报流程为：发起人先到地方银监分局申报，如果审核通过，下一步再到工商总局注册，申请银监局牌照下发的手续。民营银行的发起门槛方面，去年9月一份地方版《试点民营银行监督管理办法（讨论稿）》被银监会列为“范本”，该办法列出了的细则有，民营银行需一次性拿出不低于5亿元不高于10亿元人民币作为注册资本，设立后视发展情况逐步增资；民营银行的股东原则上不超过20个，最大股东及其关联方持股比例不得超过股本总额的20%；主发起人要求最近3个会计年度连续盈利；等等。

● 金融业门口野蛮人的胜利？

如果涉足金融业务的互联网公司被视为金融业门口的“野蛮人”，那么开办银行的互联网企业将走进门内，这是不是可以视为“野蛮人”的胜利？互联网公司不再满足于做金融产品的通道，而是要直接参与金融链条，阿里巴巴和腾讯民营银行不会是仅有的两家，苏宁正在路上，百度跃跃欲试。新的竞争者进入也将迫使传统银行提升效率，改善服务，寻找差异化优势，互联网金融市场的竞争会愈加好看。

民营银行赢在公司治理字号

■　曾刚

   民营银行在公司治理方面可能有所创新，或许可以为中国银行业开辟出新的道路。随着首批五家民营银行试点方案的公布，不难看出，首批试点的民营银行在许多制度规定方面，与现有银行有明显不同。具体而言，在股权结构方面，可能提高发起股东的持股比率，允许突破现有关于单一股东不得超过10%、关联企业不得超过20%的上限，这意味着，发起企业的控制权有明显上升；在风险承担机制方面，要求新设民营银行制定剩余风险的承担制度，以股东承诺和“生前遗嘱”的方式，来防止银行经营失败可能造成的风险外溢；此外，最重要的差异是试点民营银行的有限业务模式，被分为小存小贷、大存小贷、公存公贷和特定区域贷款等四类。

  什么是民营银行？简单回溯，各界对民营银行的界定大致有以下三种，第一种定义强调产权结构，认为由民间资本控股的就是民营银行；第二种定义强调银行的资产结构，认为民营银行应主要为民营经济服务，向民营企业提供贷款；第三种定义则强调银行的公司治理结构，即股东是否有效参与银行的治理，是否采用市场化机制来经营，而不受直接或间接的行政管理和控制。

  在上述三种界定中，我们相对更倾向于第三种定义的民营银行，尽管这个定义同样存有缺陷。那么，在目前国内银行业已经长足发展，且竞争日趋激烈的背景下，进行这类银行的试点，其意义何在呢？笔者看来，民营银行更重要的意义，是在公司治理方面可能有所创新，或许可以为中国银行业开辟出新的道路。要理解这一点，需要从分析现阶段银行公司治理存在的问题开始。

  首先，是内部人控制现象。对于国有银行而言，由于股东缺位所造成的内部人控制问题并不令人陌生。但即使在民间资本参股甚至控股的中小银行中，监管部门的限制（如单一股东最高参股比率等限制性条件）在很大程度上导致了银行股权高度分散，股东仍难以对银行实施有效控制。在这种情况下，银行的发展方向基本由管理层所主导。

  其次，是行政控制现象。在银行管理者由各级政府任命（或影响）的情况下，其经营不可避免地会受到行政力量的左右，导致金融资源相对集中于政府偏好的企业或产业。从目前的情况看，行政控制现象不只存在于国有控股的银行（包括有地方政府或国有企业控股的银行），在绝大多数由民间资本参股甚至控股的银行中，高管任免也会受到政府直接或间接的左右。

  上述两种现象，都不利于银行业的长期可持续发展。在真正意义上的民营银行中，股东能有效介入银行治理，而且，由于实际控制人的存在，或许也可以形成对行政干预的抵制。

  其一，在内部人控制的情况下，无论是国有控股银行还是民间资本控股的银行，都面临不同程度的委托－代理问题。作为代理人的管理层，由于所受的监督不到位，可能会在经营中过于追求短期回报和发展速度，损及股东的长期利益。

  其二，在行政控制下，银行可能偏离其风险管理原则，将贷款资源过度集中于政府相关的企业和产业，造成金融资源配置的失衡和风险的积聚等等。

  其三，无论是内部人控制，还是行政控制，银行的发展模式都会更注重规模扩张。这是因为，对管理层而言，银行规模能带来更大的影响力和即期收入；而对政府而言，银行规模扩张通常意味着更多的贷款投放，会有助于经济总量的增长。至于规模扩张所造成的资本损耗，多数时候都由股东来承担。这种治理结构上的缺陷，显然容易强化银行业规模至上的发展模式。

  此外，新发起设立的民营银行因为试点的性质，还可以尝试一些现有体制下难以开展的一些重要制度创新，特别是股权激励。如果放到这一大背景下看，民营银行试点的意义或远不止这五家银行的经营前景究竟如何、能占据多大的市场份额等，而在于为中国银行业长期稳健发展探索新的道路。

    （作者系中国社会科学院金融所银行研究室主任）